别错把仪式感当成了爱

　　因为有这些所谓“朋友”的存在，我不会错过每一个节日，甚至24节气。除了清明节，每逢过节我的微信都要沦陷一次。两天前的冬至，我还收到了将近一百条叫我记得吃饺子的“温馨提醒”。不愧是礼仪之邦，从当年的寄贺卡到短信拜年，再到如今的微信群发，国人对节日祝福的热情倒真是从未消退过。
　　有人说，祝福还是要有的，否则怎么还有过节的感觉，这个叫仪式感。
　　当然，这是比较低阶的仪式感，高阶的仪式感还是要付出金钱和时间的，比如平安夜一定要吃到比平时贵上N倍的苹果，一定要收到鲜花和不低于4位数的礼物……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“仪式感”突然间成了热词，何止是热词，简直是包治百病，比“多喝水”还有疗效：你无趣因为你缺少了仪式感，你无爱因为你缺少了仪式感，你不幸福因为你缺少了仪式感，甚至你便秘都是因为缺少了仪式感…
　　好吧，作为一个性格鬼马的水瓶座，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各种仪式感。明明是繁文缛节换了一个好听的说法，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文青最爱？
　　魏晋是最没有仪式感的年代，五石散嗑多了，连自己老妈都不认得，至于聊着聊着天就从衣服里掏出只虱子，那是文人雅事。阮籍敢在自己老妈的葬礼上吃肉，刘伶更甚，常年在家光屁股，有人看了不爽，直接被撅回去：我以天为衣，以房子为裤，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呢？
　　正是这样一个不拘于礼法，不泥于形迹的时代，推进了自由意识的觉醒，奠定了中国文人的基本人格精神。当然阮籍的狂士之风也不是人人都学得来，清谈之风到了后期渐渐流于浮夸和仪式感，为扯淡而扯淡，也就走向了跑偏。
　　一个原本就无趣的人，束缚上一套按部就班的仪式只会更加无趣，就像契诃夫笔下《装在套子里的人》。
　　比如有一年我去听歌剧，有个男士开头还正襟危坐，一副专业人士的样子，听了大概二十几分钟，眼皮就渐渐合上了，坐一旁的女伴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。别说，他当时还真是像模像样地穿着一套小礼服。我猜，这小礼服多半也是应女伴的要求。其实挺同情这个男人，歌剧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，并不比锯木头的声音好听多少。礼服尺码再合体，领结打得再工整，都无益于提高一个人的音乐造诣。
　　婚丧嫁娶算是国人仪式感的登峰造极，白事如今渐渐不流行，红事却始终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。我曾经长期给国内最顶尖的婚礼杂志撰稿，采访明星和顶级婚礼策划人，告诉新人们梦幻般的婚礼是怎样的。其实有点心虚地说，结婚几年，我自己并没有办过婚礼。答案很简单：因为我对婚礼一点都不感冒。
　　结婚，本来是两个人之间的事，结果演变成一场演给全世界的春节联欢晚会。服装、场地、道具甚至司仪都要提前几个月甚至一年预订，我一朋友为了在婚礼上呈现完美身材喝了足足三个月果汁，按照她的说法，每次看到朋友圈有人晒美食都想去舔屏，我听看都心疼。
　　有人写文说，当你身着婚纱交换戒指许下诺言的那一刻，会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。但是我想说，情侣因为婚礼意见不一致而撕逼的比比皆是，比例大概仅次于旅行和装修，可能还没来得及走到婚礼上感动自己这一步，就已经分道扬镳了。
　　我的那个喝果汁的朋友，虽说最后完成了所谓的盛大婚礼，但是老公被折腾得苦不堪言。为了圆对方一个公主梦，花光了几乎所有积蓄。两个人的婚姻维持了两年，前一阵在闹离婚，婚礼神圣的仪式感并没有为他们的幸福加分。
　　若是夫妇二人都希望有一个完美婚礼，并能一起为之付出时间精力，当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，如果仅仅是一方的一厢情愿，将一套仪式感强加于另一方，最后只会徒增嫌隙。
　　不止婚礼，所有的仪式都一样。锦上添花还可以，为生活加点情趣，但是过犹不及，过分强调仪式感往往会变成生活的负担。
　　我认识个特别热衷过各种节日的女孩，光生日就要过好几个，个个都要男友送礼物，还强调一定得走心，结果没一个恋爱能谈得长久。姑娘委屈地说，我的要求并不高啊，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在乎我。我说符合你要求的男朋友，不但要有钱，还得有闲，才能一年憋出劲想出三十多个不重样还能让你满意的礼物。这样的感情哪里是走心，分明是走肾。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别指望靠仪式感雪中送炭。
　　你无趣，是因为你知识少阅历窄性格不够乐观开朗，跟仪式感并没有关系。至于你的爱情不长久，不爱就是不爱了，对方心里没你的位置，你就是连你们第一次一起吃沙县小吃的日子都记住也没有用，这真不关仪式感什么事儿。古人云“沐浴焚香，抚琴赏菊”，前提是你得会弹琴啊，不然澡洗得再干净有什么用，最多去做个SPA。
　　倒是扔掉一些无用的仪式感轻装上路，人生会愉快得多。我和先生恋爱十年，之前最愁的就是各种节日纪念日如何送礼物，后来达成共识谁也不送谁，真是浑身轻松，兴之所至就一起去吃顿大餐，有没有烛光一样开心。
　　你不幸福，不是缺少仪式感，恰恰是你太在乎生活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仪式感，以心为形役。你要活在别人的世界里，时刻在意自己着装是不是得体，用语是不是严谨，妆容是不是完美，姿态是不是优雅，礼数是不是周全。明明没有影帝的演技，却要给全世界呈现一出大戏，太累了。
　　《绝望主妇》里的完美主妇Bree简直就是仪式感的代言人，连丈夫犯病都要叠好被子才能出门，一切家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，却是几个主角中最绝望的一个：老公要跟自己离婚，儿子女儿讨厌自己，最后崩溃到要进疗养院。
　　生活就是生活，形式感的东西只适合偶一为之，千万别当饭吃。毕业典礼再煽情，毕业后常联系的同学也没几个，婚礼再隆重，接下来的日子也是细水长流慢慢过。
　　跟一个仪式感强烈的人生活在一起，每一步都知道下面该怎么走了，不得不被对方拘束在套路中，才是真真正正的无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