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爱你：这个春天就是证据

两个月。还有整整两个月，我和Paul就要举行婚礼。春天，我就要成为他的新娘。一连几日，Paul都忍不住问:“你是不是太累了？脸色怎么有点难看。”“是吗？”我不置可否。努力给他一个笑容。可能是忙碌、疲惫和睡眠不足的原因吧？还有……我知道，可能还有那个怪怪的念头。自从答应Paul的求婚，这个念头竟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。挥之不去。真的，我不知该怎样对Paul讲。难道我还在“冬眠”？还在留恋已经过去的那一季？有人说女人会患上“婚前恐惧症”。我没有恐惧，有的只是一种冲动，一种强烈的要“回头再看一眼”的冲动―看看自己，看看“他们”，看看自己和“他们”曾经的过去……我已约好和从前的四个男友做最后一次会面！在我的婚礼之前的这两个月里，我要向他们一一道别，向所有的回忆说“再见”。这一切，Paul能理解吗？34岁的我已不再年轻。可这样的想法，是不是还显得有点“疯狂”和“孩子气”？别怪我，和我的任性。任性。妈妈一直这样说我。从16岁开始。春在那个小树吐出新绿的春天，我转入了一所新中学。我结识了Rich，16岁的我开始了初恋。Rich，那个可爱的大男孩。一头浓浓的褐色头发，高高瘦瘦的身材，笑起来还略略带着羞涩。我被他深深地吸引。两个大孩子在一起的时光充满欢乐。我们乐此不疲地为对方讲笑话，我们开开心心地结伴出游。我喜欢Rich，和他在一起是那么轻松、安心、无忧无虑。他从不提无趣的问题，他从不让我独自闷在家里。和Rich在一起的感觉让我留恋了许久―那是一种甜甜的、暖暖的、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觉。我以为，我们永远会这样。但是，我的初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快乐结尾。分手说不清缘由。也许，只是因为年轻。在费城的棕榈餐厅，我终于见到了Rich。我一眼便认出他来。还是那头浓浓的褐发，那高高瘦瘦的身材。只是，他成熟了，用成熟隐去了18年前的羞涩。Rich看见我，起身过来紧紧地和我拥抱。我心中划过一缕温柔。那暖暖的感觉又向我袭来。“你好吗？”我们几乎同时开口，又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，是久违的、和Rich一起的笑声。我们彼此细细打量，好像要将对方看个仔细，又好像要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18年前的影子。我告诉Rich我很好，两个月后我就要成为新娘。Rich也幸福地说，他已有两个女儿。他们一家四口就住在费城。而且，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妇科医生。“什么？妇科医生？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你有这方面的潜质？”我戏谑他。我还开玩笑说，我以前一定没有给过他“灵感”。他笑了，算是默许。的确，16岁的我们是那么单纯。我们抚摸对方的身体，却感觉在抚摸我们同龄的朋友。而最初，我们竟没有分辨出“这两者有什么不同”。有些事，我们一知半解。有些事，我们曾争论不休。我想起我们曾一起翘课去听菲尔・柯林斯演唱会，他也记起了另一场比利・乔尔的音乐会。那时，我们曾争执不下哪场最好，最后我违心地告诉他“他们两个我都喜欢”。16岁的我，也有不那么任性的时候，那是和Rich在一起的时候。我们边吃饭边回忆从前，就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慢慢咀嚼他们曾经共有的岁月。“还记得你以前的饭量吗？”我取笑Rich。他反问：“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好像，嗯，从不吃饭？”我承认。那是因为，我从不当着他的面吃饭。我告诉他。在和他一起的那段日子里，为了减肥，为了和他更加“般配”，我总是在玩“挨饿、狂吃、再吐出”的游戏。一阵沉默。轻松的气氛受到了一点点影响。“我想，”Rich缓缓地、充满歉意地说，“一个16岁的男孩子是粗心的，有些事，他可能是无意的……”当然，我知道。可是，Rich不知道――我疯狂地为他减肥，到了可怕的程度；我安排和他会面，将哥哥和父母支出家门；我们甚至试着在母亲的床上“初尝禁果”，却手忙脚乱地跌下了床。笑声一直飘荡在我们中间。午饭后，Rich执意送我。我婉拒。我们再次像老朋友一样拥抱、告别。我看着Rich离开。我向他挥手，也挥别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16岁。夏火车，在我面前飞驰而过。我们相约在火车站见面。我，和我23岁时的恋人Mike。一个敏感、情绪化、烟不离手的音乐人。我们曾经的邂逅也颇为有趣。我错搭一班火车，没想到，终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海滨城市。我遇见Mike，和他一见钟情。Mike充满才气，我为此倾心。还有，特别重要的一点――他欣赏我丰满的子。我看得出来。我更为此暗喜。我不必再去节食了，不必再玩儿“吃进再吐出”的游戏，不必再委屈自己。在遇到Mike之前，我的生活风平浪静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。可是，和Mike在一起后，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强烈的感情，什么是大喜大悲。那时我认定，这就是爱。我深爱Mike。我很投入。我等待他的表白，等待他的承诺，我把这些看得很重，看作是爱情生活的重要部分。两年里，我一遍遍告诉自己，Mike也是爱我的，如我对他的爱一样深。或许他不知道怎样表达，或许他只会在他的音乐中表现自己。我不知道。可是渐渐地，我开始怀疑自己，开始怀疑Mike对我的感情，开始患得患失，开始无理取闹，开始从最初的失落走到最后的失望。分手是我提出来的。因为，我这个音符始终无法适应他的旋律。我想，责任还是在于我吧。我们相约在华盛顿共进午餐，Mike到火车站接我。现在，他就在站台上，就站在我的面前。一个很健康的男人。背上没有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吉它，唇边那惯有的烟草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只是在那灰色头发随风飞舞时，还依稀能看到当年那个音乐人的影子。1年了，他外表变了很多。我差一点认不出他。“我现在参加了一个临床心理学博士项目。”Mike向我提到他的近况，“我深爱这份工作。我会全力以赴……”我愕然。他甚至还改变了职业？时光匆匆，他判若两人。吃饭时，Mike告诉我――我似乎也成熟了许多，再不似当年那般多愁善感，那样依赖，那样“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”。的确，这段情感教会我怎样去恋爱，怎样去爱别人，爱自己。Mike送我时，深情款款。我们道别，他又抱住我：“其实，其实我很爱你……”我愣在那里。有一丝感动，更多的是酸酸的感觉。他终于讲出这句话。在1年后重逢的火车站台上。“那时，我真的不懂怎样表达。如果可能，如果时光能倒流……”Mike再一次把我紧紧抱住。爱已与我们擦肩而过。现在，我们只能做彼此的过客。秋我回到了阔别四年，位于布鲁克林的这个小镇。从27岁到3岁，我在这里整整住了三年。凭心而论，我当初在小镇上也曾“颇有名气”。不仅仅因为我那时已开始涉足写作，更主要的原因是我那个“特别”的男友Thomas。我想，镇上的男女老少都不会忘记当年的他，一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。高大、强壮、性感。褐色的肌肤，长长的直发，还有，一双如婴儿般纯洁无瑕的蓝眼睛。毫无疑问，他外表出众。同样无须置疑的是，他做事更与众不同：家中养了两只猫，一条印度蟒蛇。在感恩节时他披着裙子去弗吉尼亚看母亲，在大街上他穿着4年代颜色怪异的老式男装四处走动。还有，他曾经剪了个怪怪的平头，还将耳环嵌在眉毛上……这就是当年的Thomas。自由自在，无拘无束。慢慢的，我介入了他的生活；渐渐的，我开始约束他的随心所欲。我不断要求他符合我的“标准”，不断期待他和过去有所不同。整整三年，我努力改变他的所作所为，我努力要他做到尽善尽美。终于有一天，Thomas告诉我他累了，他永远无法达到我的标准。他还说：“我们，可以做永远的朋友……”后来，我们就这样友好地分手了。后来的后来，是我独自踩着黄黄的落叶，走出小镇，也走出我的这一段恋情。“你还是那么追求完美、要求苛刻？”在镇上的一家小餐馆里，Thomas和我对面而坐。他面带微笑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。“噢，Thomas，别再取笑我了。谁都不可能十全十美，我知道。我很抱歉……”“不要这样。其实在我记忆中，除了偶尔那‘一点点’非常时期，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相处得非常好。”他很宽容。他为我们在一起的三年做了总结。我心中一动。我承认，我们有时会对一些人大发脾气，可我们的心中仍对他们存有爱意。不是吗？以我“完美主义”的眼光来看，现在的Thomas很出色。他已经是一家网络公司的总裁并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。这样的成绩或许也有我当年的“功劳”吧？我调侃自己。冬不知不觉间，我在这家位于波士顿的咖啡厅里已静静坐了两个小时。这儿就是三年前我和Marco在一起时常常流连的地方。咖啡厅已经过重新装修，布局也和过去有些不同，但那清雅而温暖的风格依旧存在。我坐在玻璃窗尽头的那个位子上，是31号桌。不知是无意中的巧合，还是冥冥中的安排？31岁那年，我喜事连连。我的第三本小说热销，我被选为年度优秀小说家，还有，我结识了Marco和他的一个好友，在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圣诞节派对上。坦白讲，Marco在我眼中几近完美无瑕。他成熟、风趣、睿智、迷人，他是圣路易斯一名热情而自信的医生。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述他潜心研究的非洲女性死亡率报告，还有他所进行的有关性爱的医学实验。他充满着求知欲，浑身散发着活力，他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将我紧紧地吸到他身边，以至使我对他的“不高的身材”和“不多的头发”熟视无睹。我承认，我爱上了Marco。我期待和他的见面，我等待他的电话。那种样子简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。Marco欣赏我的才气，他是我的小说的忠实读者。他认为我秀外慧中，他认为我们应该有个未来。他给了我承诺，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。我被他的承诺所感动。我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里……我们的故事刚刚有了序幕，我们相爱还不到一年，Marco却突然离开了我，杳无音讯，连一句话都不屑留给我。我承认我是有报复心的女人。我要让他亲眼见证我的幸福。我固执地认为我的幸福会给他带去一如当年他给我留下的痛苦。两个小时过去了，我对面的位子还是空空的。Marco没有来。他就是这样狠心，他永远地离我而去。他不似我的其他男友，他不会给我这个充满幻想的女人重温过去的机会。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，虽然我一直不愿相信。我缓缓起身，向那个空空的椅子最后告别……这时，我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。我愣住了。尾声是Paul。Paul向我走来。恍惚间，我又回到了三年前，在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圣诞节派对上，我结识了Marco，和他的一个好友……是的。Marco身边那个多年的好友就是Paul。一个同样优秀的医生，一个同样成熟的男人。而我，在同一时刻和他们两人相遇！人生，原来充满了这么多的戏剧性。后来，Marco离开了我。同时，他也离开了Paul。离开了所有爱他、关心他的人――因为那场意外的事故……痛失朋友的悲伤将我和Paul紧紧连在一起，我们一同伤感，一同憔悴，我们回忆和Marco在一起的点点滴滴，我们不能忘怀那过去的一切。和Paul在一起时，我发现了他和Marco太多的相似之处。我也曾无数次扪心自问，自己是喜欢上了Paul，还是喜欢从他那同样令人心醉的眼睛里去看Marco的影子？起初，我不知道答案，或者是不愿意去寻找答案。三年里，我时时感受着Paul的关爱，以及那种“润物细无声”式的感情。三年里，Paul一天天帮我找回快乐，找回希望，找回那个美好的童话世界。当我有勇气同时正视这两个不在同一世界中的男人时，我发现自己已离不开Paul了，离不开这份沉甸甸的感情。我知道，我真真正正地爱上了他。当Paul向我求婚，我答应了。我们一起许下天长地久的承诺。我看到了Paul的笑容，温柔、含蓄、迷人。恍惚与斯人相似，却仍旧一如他本人。Paul没有责怪我和前男友的“最后约会”。相反，他认为这是对我们感情的最后考验。的确，我也从中受益匪浅。我更明白要珍惜感情，更明白自己该如何生活……几天后，我和Paul的婚礼如期举行。春天没有失约。婚礼上，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那首老歌：“谁说我不爱你？这个春天，就是证据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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