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历:女记者探秘索马里海盗险被绑架

背景

索马里，一个因为部族矛盾和党派之争而内战不断的非洲国家；混乱的内部局势，加上长期干旱，导致了饥荒和大量难民落草为寇，海盗势力日益猖獗。每年有3万艘船只路过的250万平方公里的索马里沿海，为海盗们提供了绝佳机会。仅仅从2008年1月至今，在索马里公海遭遇劫持的船舶就达到50艘，大量人质遭遇绑架和勒索……

战地探险体会肾上腺素带来的快感

维格里，这位首次深入探访索马里海盗的女性，其实只是个刚刚30岁，仅有6年从业经历的美女记者。

是什么使她有勇气让自己置身凶险的索马里海盗据点，不顾自己生命的安危？当《青年周末》记者抛出这个疑问时，维格里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简单和轻松：“仅仅是因为想去，就去了。我当然明白我可能遭遇的危险，但我就是喜欢冒险，喜欢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快感！”

其实，如果了解维格里的记者经历，就不难发现，她成功解密索马里海盗并非偶然。

维格里的摄影兴趣和天赋也许可以追溯到她的父亲，一位痴迷于摄影的放射科医生。她大学在法国卡尔卡松学习法律，却中途放弃了学业，去了英国重新开始新闻摄影的学习。

2002年，维格里在英国一家地方媒体开始她的职业摄影记者生涯，接着就被派去了阿富汗做随军记者。她很快爱上了这个动荡的国家和这种刺激的生活，并在那次离开阿富汗时发誓，一定要再度回去。

2004年，她成为独立摄影记者，第一时间重返阿富汗，并且一呆就是两年。接着，哥伦比亚、伊拉克、索马里和巴基斯坦……哪里有战乱，哪里局势敏感，哪里就有她。她的图片和报道也出现在世界各大媒体：世界报、费加罗报、泰晤士报、纽约时报……

2006年，她得到法国2006年世界最佳女摄影记者的荣誉。

当然，战地记者的经历并非与恐惧绝缘。2005年，正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一家咖啡店喝咖啡的维格里，遭遇了人体炸弹袭击，她旁边的一名男子被当场炸死。“害怕之后，我庆幸我还活着。既然死神没有降临到我身上，那我就继续战斗吧。”维格里说这话时，语气很平静。

三月前曾得到塔利班信任随行跟拍

在很多人看来，深入索马里海盗据点一探究竟无疑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，维格里却做到了。她究竟有什么能耐？

“战地记者在当地通常都会有数位‘固定拍档’。他们既是翻译，也手握一本厚厚的联络册，掌握着战地记者可能需要的人物的联络方式。”维格里对本报透露，这些人通常都是当地的记者，经常扮演着“线人”的角色。

维格里擅长与线人合作的本领，从2008年的一次报道就可见一斑。8月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驻阿富汗国际安全援助部队遭遇武装人员袭击，其中10名法国士兵死亡，21人受伤。维格里为此再度来到阿富汗。她与之前就认识的塔利班武装人员取得联系，他们参与了此次袭击。得到塔利班的信任后，她被允许跟随他们拍照和报道。

她潜伏在现场附近拍下这样一组照片：名为法卢基的塔利班武装领导人和7名武装人员手持步枪,站在从法军伞兵尸体上获得的“战利品”中间；一名塔利班武装人员上半身穿着从死亡法国伞兵身上扒下的制服,还戴着头盔、护目镜和防弹背心……

照片和报道在《巴黎竞赛画报》发表后，被不少人认为伤害了阵亡士兵亲人的感情，维格里成为饱受争议的摄影记者。

仅仅事隔三个月，她又前往索马里探险……

神秘线人与海盗头子来自同一个部族

“我们这次能深入索马里海盗据点，多亏了当地的一位线人。”维格里对本报透露了索马里之行背后的神秘人物。

据维格里说，她和这位线人，早在两年前就认识了。2006年12月，维格里也是和凯鲁伊一道，为报道索马里妇女境况去了当地。那时，索马里被伊斯兰法庭组织控制，当地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，妇女们也能独自上街，不需要再害怕遭遇暴力和袭击。国家一派和平景象。可是，就在她们要离开索马里的当天，机场遭遇了埃塞俄比亚军队的轰炸，战争在首都摩加迪沙爆发了。

当时为了这个报道，维格里认识了这位线人。他是当地人，经常为联合国工作。在他的帮助下，维格里和凯鲁伊采访成功。于是，两年后，她们再次向他求助。

为什么这位线人能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们？“两年前的合作就让我们结下了友情。但我想最重要的是，他也是一位勇于并乐于接受挑战的人。”维格里如此解释。

“全世界都想看到有关索马里海盗的采访。但是，之前我们也认为，那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使命。”维格里到现在也直呼意外，“我们尝试着跟索马里线人表达了采访的意愿，没想到竟然得知，他和海盗组织‘海岸警卫队’的头目阿卜杜拉・哈桑来自同一个部族。”这个意外惊喜让维格里看到了曙光。

很快地，线人开始着手查探采访的可行性。和海盗头目来自同一个部族，让他的调查和准备顺利不少。

战地记者要做一次成功的报道，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线人前期的准备工作。这次也不例外，在她们到达前，线人从摩加迪沙来到加勒穆杜格州的首府加勒卡约，整整筹备了4周。他雇佣了一个20人的武装护卫队，确保维格里和凯鲁伊的安全。为雇佣这些保镖，她们花费了几千美元。

飞机一着陆，怕遭绑架带上面纱

接下来，又一个难题摆在了两位女记者面前：怎么抵达加勒卡约？找一架直飞那里的飞机太难了，她们决定取道吉布提，在那里中转。可一到达吉布提，意外发生了――因为乘客太少，航班取消。于是，她们被迫在吉布提滞留5天，原定的采访也不得不推迟。

终于，飞机在加勒卡约着陆。她们立刻穿上只露出眼睛的伊斯兰世界妇女的传统服装希贾布。要知道，白人女性在索马里是很容易遭遇绑架和勒索的。

一下飞机，她们就看到了线人和雇佣的保镖。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动身去见海盗。12个小时的车程，没有吃，也没有睡。第二天一大早，他们抵达了指定的见面地点――摩加迪沙以北400公里处的海滨小镇霍比亚。她们的线人立刻用卫星电话和海盗联络。很快，海盗头目的手下就来了，双方就一些“会面”的细节再度协商。海盗头目阿卜杜拉哈桑的保镖有20人，维格里和凯鲁伊的护卫队也是20个人，这为她们提供了充分的安全保障。“我们这边的男人和他们那边的男人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，警觉地一对一提防着。”维格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，仍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
海盗头子炫耀财富，虚张声势

简短交涉后，海盗头领同意在海滩上见面。一艘白色快艇从海上疾驰而至，维格里和凯鲁伊看到一位穿着旧运动衫的中年人走了下来，瘦削的肩上扛着一只锈迹斑斑的榴弹发射器――这就是海盗团伙“海岸警卫队”的头领阿卜杜拉・哈桑，她们得知，他绰号“从不睡觉的人”。

维格里说，在她们的采访过程中，39岁的哈桑得意地炫耀，他统领这支350人的海盗团伙已经三年，成员大多是渔民和还乡的老兵。海盗团伙内部已经形成一套完善的用人体制。原来的渔民拥有航海知识，前武装人员带回使用武器的技术，掌握简单计算机操作的年轻人则负责操纵全球卫星定位系统（GPS），并利用通讯设备追踪目标、指挥袭击和同有关方面谈判。

在哈桑的带领下，“海岸警卫队”今年就实施了大约30次劫船行动，得到1000多万美元赎金。这些钱除了满足他们生活需求，还可以从外国购进更多更先进的武器和船只。哈桑得意地向维格里炫耀他的财富：今年赚了35万美元，又娶了个老婆、买了所大房子。

当维格里问及袭击手法时，一直微笑的海盗头领皱起了眉头，只说他们“以快取胜”。事实上，发生了数不清的海盗袭击后，他们的手段已经不再是秘密：通常以大型船只作为母船，在目标接近时放下快艇，迅速包围目标船。他们先朝天鸣枪，再以发射火箭弹为威胁强行登船。

国际社会显然不会坐以待毙。“虽然哈桑总在虚张声势，说法国军队丝毫不能吓怕他们，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。”维格里说。数月前，法国海军陆战队解救一艘被劫的豪华游艇，1名海盗被打死，另有6人被押往法国。如今，哈桑和他的“海岸警卫队”已经不敢留在大本营埃勒港，不得已撤到霍比亚以南３公里地方。

“海盗们并没有排斥我们的采访，拍照也还算顺利。”维格里说。

海盗试图设陷阱绑架女记者

虽然线人和海盗首领同属一个部族，打过几次交道，但两名法国女记者的安全仍然无法得到完全的保障。

直到与海盗头目见面后，海盗们才知道，前来采访的记者原来是白人女性。为了避免他们事先策划绑架，线人在整个联系过程中，只是模糊提及记者采访，刻意回避了白人年轻女性这一点。因为对海盗而言，这样的女性意味着几百万美元的赎金。

在与海盗头目哈桑还算顺利的采访过程中，海盗邀请维格里和凯鲁伊坐他们的船出海，被拒绝了。事后线人告诉她俩，这是海盗的陷阱，一旦坐上快艇，就不可能轻易离开。

与哈桑交流之后，维格里和凯鲁伊原本打算一直跟拍、报道海盗们的生活，但是，意外插曲发生了――她们的护卫队和海盗首领随行保镖发生了冲突。在他们开战以前，两名女记者赶紧逃离。祸不单行，逃回加勒卡约后，她们又遭遇了街头枪战。整整两天的时间，她们完全被困在屋子里，足不出户。这所房屋只有客厅能够藏身，只有它没有面朝大街的窗户。

在索马里历经9天的磨难和提心吊胆后，10月23日，她们才得以离开。

最感动于索马里人的快乐和幽默

为了生活，别无选择――海盗首领这般对她们说。因为生活的困顿，不少居民加入海盗行列，或者为他们牵线搭桥，做中间买卖。事实上，海盗在索马里享有不错的社会地位，很多人可以从中得利。

但是，在维格里的镜头里，索马里依然充斥着贫穷、高失业以及暴力。她讲述了这样一个索马里平民的故事：

40岁的穆罕默德有六个孩子，他们一直居住在加勒卡约一个四面漏风的损毁建筑里。不久前，他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得到一笔钱，要他去某个地方，在那里，一次劫船行动正等待着他。长年的干旱将他逼得无路可走，“我的孩子就快饿死了，我别无选择。”他背靠着剥落的墙壁，无奈地说，“所有的人都知道，海盗是这里唯一赖以生存的行业。”

“采访中，最让我动容的，是索马里人的勇气。自从1991年以来，他们就一直生活在内战的深渊中，完全被世界遗忘。可是，他们至今还保持着那份幽默感，快乐地生活。”维格里的这番话颇让记者感到意外。

马不停蹄的战地记者

采访首度深入索马里海盗据点进行报道的法国女摄影记者维格里，过程颇为曲折。

在记者与她五次的通话过程中，她似乎始终在忙碌。她爽快地答应接受《青年周末》记者采访，可每次一阵简短通话后，她都会不好意思地说“对不起，我真的太忙了。”邮件发去，她也是寥寥数语，回答似乎比问题还少。记者一再强调的细节，她几乎只字未提。

于是，在12月8日，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半，记者终于再次拨通了她的手机。这次，她终于腾给了记者多一点的时间和注意力。随后，她给记者发来邮件表达歉意，并说，“希望你今晚能小睡一下。”

事后，记者从她的同事那里得知，这位颇具争议的战地记者，早已经马不停蹄地投入了下一个报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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